Posted on: May 26, 2018 Posted by: Elise Ay Comments: 0

上集請參看 Parsons Diary #002|裝睡的人叫不醒:種族主義者的歧視無意識

更完整的論述可以看換日線版本

 

有鑒於這次回台灣,遇到的每個人都想更新 Drama Queen 的消息,這裡就來個短篇續集好了,故事開了個頭也不至於爛尾。

上一篇的內容總結了時尚與文化必修課四週的「時尚與種族」專題的前兩週,這篇來補上後兩週發生了些什麼荒唐事。

 


第三週(Facebook Apr.19, 2018 連載)

 

本來以為不會有連載的,無奈「時尚與種族」這個專題有四週,於是今日再次見識到 Drama Queen 的秀下限無極限。

 

「時尚與文化」這門課因為和時尚設計系的碩士生合班上課,前半部分演講大家一起聽,後半部分討論課分成三班各自帶開。今天的演講是攝影師/作家/藝術家/視覺指導 Dario。還沒到討論課,Drama Queen 就已經開始在演講後的發問上放大絕:

 

(由於Dario的其中一個攝影系列攝於南非,而 Drama Queen 又剛好是唯一在課堂上表態去過南非的人)

「在南非,白人是少數(minority),黑人才是多數。你所說的少數在這裡不成立。」Drama Queen 說。(她講了落落長一串,我實在記不太清楚,總之依然是讓人白眼連連的論述,連講者都說我們可以會後討論。)

 

「就算白人是少數,但絕大部分的資源、金錢與權力仍舊掌握在這一小部分人手上。」討論課上其中一位非裔同學 M 說。

 

上週不知道他們說好了還是怎麼樣,討論課上三位非裔同學都沒來,今天他們都到了,討論無比「精彩」,M 還氣到大吼著回應 Drama Queen 的說法吼了大概五分鐘,有好幾段還講到泛淚。

 

「你們不要再說白人優越了(white supremacy),全世界大家都要學希臘羅馬歷史,但我從來沒學過黑人歷史,學校教育應該要教我。」Drama Queen 說。

 

「這就是問題所在了。我大學以前上的都是公立學校,我從來不曾在學校學過關於我自己的歷史。所有我關於我文化身份的認識都是我自己摸索來的。黑人族群已經擔負了太多勞力,我們有我們自己理想的生活要追求,沒有人有責任、有義務要花時間花精力教育妳。我上過的公立學校的校長都是白人,他們握有課程的決定權,而他們決定刪除一切和黑人文化有關的課程。」M 說。

 

(Drama Queen 繼續鬼打牆說她都不知道非洲文化,沒有人教她。)

 

「像我就很想知道黑人髮辮的歷史。」Drama Queen 一邊說話一邊順手摸了坐在她旁邊非裔美國人 K 的髮辮。

 

「首先,要了解黑人文化,第一步就是不要隨便亂摸別人的頭髮。」另一位非裔美國人 T 正色看著她說。

 

她又接著說:「現在要獲得資訊比起二、三十年前容易太多了。我所有對於黑人文化的認識都是 Google 來的。Do your own research。」

 

(Drama Queen 持續聽不懂,繼續鬼打牆美國黑人文化教育。)

 

「像我一講話,別人就會開始問我是從哪裡來的。我有一次遇到一個認出我義大利口音的人,他說他也是義大利人,我開始用義大利文跟他說話,但他聽不懂也不會說。原來他的祖父那一輩就移民美國了,他就是美國人,他不能說他是義大利人。」Drama Queen 義憤填膺。

 

上週坐在我左手邊、大學在 UC Berkeley 讀政治的中國同學 D 這週仍舊坐在我左手邊,她異常冷靜地說:「我認識很多亞裔美國人,他們很多也都住在白人社區,他們自我認同也是美國人,但那些白人不這麼認為,他們還是覺得他們就是亞洲人。在這個情況下,他們對自我身份的認同更是他們成長過程的一大掙扎。我五年前來到美國,我試著壓抑自己的口音(事實上她英文講得超好),很多人知道我來自中國,可是他們聽我講英文又覺得很奇怪,又會再次問我到底從哪裡來。事實上,這個國家除了印地安人住在這片土地住了上千年之外,每一個人都是從『某個地方』來的。」

 

助教也說話了。他說:「我是我家族的第一代美國人,我父母是印度人移民,我在美國出生、長大。我會說我父母的語言,雖然說得不太好,我從小也看印度電影長大,然而我17歲到印度旅行的時候,就算那裡都是跟我長得一樣的人,但我感覺像個局外人,他們看我也像局外人——憑著我掛在襯衫領口的墨鏡和身上的短褲判斷的。印度人不覺得我是印度人,而美國(白)人也不覺得我是美國人。所以對於移民或是他們的後代而言,有這樣的文化認同很正常,你不能說他不會說義大利文就不能說他自己是義大利人,這是一種更抽象的文化認同。」

 

這節課就在很令人心累的鬼打牆與試圖教育中結束了。

 

下課後我才知道,原來 D 桌上的那杯咖啡其實不是咖啡,是裝了白酒的咖啡杯,難怪上課的時候一直聞到酒精的味道。

她說:「我這次不像上次一樣下課後頭超痛還影響到我隔天報告了,每次Drama Queen講話的時候我就喝一口,真的幫助我鎮定很多。」而她的論述的確很縝密,而且語氣非常冷靜。

 

光是討論課短短一個半小時就發生了太多事,心好累,而且白眼翻到要翻不回來了。下次也學 D 帶酒去上課好了。

 

設計系朋友 Sharon 的 mood board

 

第四週連載最終回

 

班上有一位同學其實是 Parsons Fashion Design BFA(大學部)的教職員(還是系主任!),她剛好和我以及 Drama Queen 被分在同一個討論班裡,她聽了 Drama Queen 連續幾次毫不尊重多元文化的幹話後,似乎向我們的系主任透露了這件事情(畢竟是同事),而系主任認為這件事非同小可,要這堂課的老師一定要到班觀察狀況。

 

於是就在最後一堂討論課、老師在場的情況下,Drama Queen 火力開到最強、下限無極限。

 

討論課一開始,Drama Queen 率先舉手,說道:「像今天講者提到的,歐洲人對於『文化挪用』(上一篇翻成「文化剽竊」其實不那麼準確,appropriation 有侵占、挪用的意思,剽竊更確切來說應該是 plagiarism,所以這篇改為「文化挪用」會更精確一點)的認識比較淺,所以就需要美國人來教育我們。像我跟我媽媽聊天,她完全不知道什麼是 cultural appropraition,我的家人也沒人知道什麼是文化挪用,而我在進入這個碩士學程之前,也從來沒聽過這個詞!我大學讀的是紐約 St. Johns University ,在那裡我從來沒聽過這種說法,我們也不太討論文化之間的差異,所以說,美國人要負起最大的責任教育世界大眾。」

 

課堂才剛開始,眾人已經開始坐不住了。

 

非裔美國人同學 M 馬上爆氣,因為過去三週所有的討論很顯然沒有進入 Drama Queen 的大腦皮層裡,過去三週的討論根本是鬼打牆,只是一直在浪費時間而已。

他說:「我已經受夠了,為什麼妳每次幹話連連都是我們非裔族群要很努力地導正妳的觀念,其他人都不說話。我們(黑人)已經擔負太多勞力了,大腦是個很好的東西,妳不要再不經大腦說幹話了。」M 開始激動地流淚,歷史的枷鎖對於特定的族群來說的確很沉重。

 

我看了他一眼,再看看我旁邊的 D,覺得他那句「其他人都不說話」有點刺耳,助教馬上說:「其他同學也很熱衷地參與討論,像是 D 也常常發言。」

 

這時,一位英日混血的同學說話了:「其實有時候基於我的身份,我不知道我該不該說話。」時尚設計系大學部系主任同學也附和道:「這也是我的顧慮,我不知道我的身份發言是否得宜。」

「每個人都有同樣的權利與聲量來討論種族這件事,就算主題是非裔族群,白人也歡迎加入討論。」M 答道。

 

然而 Drama Queen 會成為 Drama Queen 不是沒有原因的,很大一部份原因是她聽不進去(或是聽不懂)別人真正在意、關心的重點,她持續用同一套不受教的言論換句話說,而且音量越來越大,到最後幾乎是用吼的。

 

「在這個國家我因為口音的關係常常被嘲笑,妳知道這有多傷人嗎?」她大吼。

 

「我們都知道被嘲笑很不好受,但是非裔族群打從出生,就開始遭受程度不一的歧視,你如果能稍稍同理那個感受,你可能就能貼近一點我們的論點。」T 很誠懇地說。 (而之後 T 繼續認真地解釋了很多,真的太佩服她的耐心。)

 

「義大利現在難民問題嚴重,拖垮義大利的經濟與發展。像美國就沒有難民,所以美國應該要負起更多的責任來教育歐洲人文化的事情。」

 

「美國也有很多難民,只是妳沒看到。」其間一來一往,助教插了幾句話,而後連老師都聽不下去也開口了。

 

「那我也是難民!」

 

「妳是移民(immigrant),不是難民(refugee)!」老師真的也受不了了。

 

「這堂課你們大家都一直說歐洲很爛、歐洲是坨屎,你們才是歧視吧!」

 

「Stop talking out of your ass!妳完全聽不懂大家到底都在講什麼,反正妳也不在意。如果妳不懂,就閉嘴別說話,認真聽別人討論的究竟是什麼,做好妳的功課、思考過後再發言,妳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。」M 吼道。

 

「要不是課堂發言佔分比例很重,我才不想來上課!」Drama Queen 開始歇斯底里。「美國不是最推崇言論自由嗎?我想講什麼就講什麼!」Drama Queen 也爆氣。

 

「我們沒有說歐洲很爛歐洲是坨屎,我們只是說白人應該要意識到他們身為白人與身俱來的特權,並且用更平等的態度對待其他種族的人。」助教無奈地說。

 

這時坐在我旁邊頻頻和我交換白眼的 D 也說話了:「歐洲很大,有義大利、法國、德國、俄羅斯還有很多其他國家。(Drama Queen:俄羅斯不是歐洲!D:但俄羅斯他們認為自己是歐洲),這些文化都超不一樣的。妳說歐洲,是指哪一個國家?妳不應該把所有事情都概略泛化(generalized)。妳大學的時候在姊妹會(sorority)裡對嗎?(Drama Queen:對。)現在的情況就跟妳在姊妹會一樣,能進入姊妹會的人都是那些有特權的(privileged)人,而且絕大多數是白人,妳要意識到妳自己的特權。」

 

Drama Queen 不屑一顧嗤之以鼻還狂搖頭。

 

同班一位平時都不太說話、坐在 Drama Queen 左手邊的伊朗女孩怯怯地舉了手,說:

 

「妳應該把妳在這裡學的東西帶回義大利,由妳來教育他們。我在這個學程裡學的所有東西對我來說都是新的、都是我在伊朗從來沒有聽過的,我希望能在這裡學成之後,將這些知識帶回去。身為一個伊朗人,要申請美國簽證非常不容易,不只要等上一年,還要先飛去另一個國家,從那個國家申請,才拿得到最簡單的一張學生簽證。不要把什麼都視為理所當然,身為國際學生,我們也有我們的責任。」

 

她說話慢慢的,卻很堅定,讓人聽了有點想哭。

 

一下課,Drama Queen 臉比紐約地鐵還臭,抓起包包就往外衝。我和 D 和伊朗女孩則一起到了學校附近的一家義大利餐廳(我知道這滿諷刺的 lol)藉由 Happy Hour 打對折的酒精洗刷討論課累積下來的厚重情緒,這樣才能繼續和期末報告奮戰。遭受這種言論轟炸真的很疲憊。

 

幾小時後,Drama Queen 在她的 Instagram 即時動態用義大利文打了一長串文字,雖然我不懂義大利文,但根據字根字首判斷,大概是在說美國不是重視言論自由嗎?沒有人能管得著她說什麼,詳細內容不清楚(當初應該把那串文字丟 Google 翻譯的)。隔天一早,她就用英文發了一篇極挑釁的聲明,說:

 

「如果任何人對我說的話或是說話的方式有意見的話,歡迎當面和我對峙,用大人溝通的方式來直接跟我說,不要像個膽小鬼一樣只會幼稚地在背後和第三方人士碎嘴。」

 

會發出這樣的聲明到底誰比較幼稚⋯⋯

 

隔週,移地上課,剛好在搭電梯的時候遇到討論課助教,順口問了問上週老師聽了 Drama Queen 的言論後的反應,助教說,他們之間有非常多的 email 往返,但他不能細談內容。

 

下學期要開始寫論文了,希望不要再和她上同一門課了,拜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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